农业文化遗产 如何守住这份财富?
来源:中国环境报 作者: 时间:2012.08.06
编者按
全世界目前共有17个古老的农业系统被列为“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保护试点,其中中国有4个,它们是浙江省青田的传统稻鱼共生系统、云南省红河州的哈尼稻作梯田系统、贵州省从江县的稻鱼鸭复合系统和江西省万年县的万年稻作文化系统。
这些巧夺天工的农业系统,是如何将人类与自然环境融合为一体的呢?本期科普带您了解其中的奥秘。
概念解析 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
2002年,联合国粮农组织(FAO)发起了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GIAHS)保护项目,旨在建立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及其有关的景观、生物多样性、知识和文化保护体系,并力图在世界范围内得到认可与保护,使之成为可持续管理的基础。
联合国粮农组织将“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定义为:“农村与其所处环境长期协同进化和动态适应下,所形成的独特的土地利用系统和农业景观,这种系统与景观具有丰富的生物多样性,而且可以满足当地社会经济与文化发展的需要,有利于促进区域可持续发展。
“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项目,致力于把传统农业系统及其赖以存在的自然和人文环境作为一个整体加以保护。不仅保护传统农耕技术和农业生物物种,还保护农业遗产赖以生存的人文环境和自然环境,包括地形地貌、土壤植被、生物景观、村落风貌、民居建筑、民间信仰、礼仪习俗等。
典型范例
浙江青田传统“稻鱼共生系统”
浙江省青田县龙现村掩映在浙南群山深处,山多地少,素有“九山半水半分田”之称。千百年来,龙现人延续着老祖宗的方法:芒种插秧,插秧后在稻田里放进田鱼,形成了独特的稻鱼共生系统。这是一种典型的生态农业生产方式,系统内水稻和鱼类共生,通过内部自然生态协调机制,实现系统功能的完善。
过去我国很多地方都有在稻田里养鱼、养鸭、养蟹的历史,但随着现代集约化农业的发展,特别是农药、化肥的使用,这种生产方式在大部分地方都退出了历史舞台。
但在龙现村,这种传统的方式却被保留了下来。
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自然与文化遗产研究中心副主任闵庆文,是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国际专家委员会委员,负责中国境内的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保护试点工作。闵庆文说,稻田养鱼在青田县至少有1200年的历史,这种生产方式的好处是稻鱼双收。在田里,水稻可为鱼类提供遮阴和有机物质,而鱼类又通过搅动增氧,吞食害虫,以及排泄粪便肥田,促进水稻生长。为了养鱼,龙现村稻田几乎不施农药,化肥也是能少用就少用。
云南红河“哈尼稻作梯田系统”
哈尼梯田在云南省红河州,延绵哀牢山脉20多万亩。在阳光下,梯田的色彩变幻与寨、林、云海交相辉映,清晨朝霞、落日余晖、清脆流水,其境其景,异常秀美。
哈尼梯田的魅力不仅在其表,更在其里。哈尼人在巧妙利用山地气候和水土资源方面,充分考虑自然地理条件,开创了一套独具特色的复合农业生态系统,高度体现了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
他们的村寨都建在半山腰,这里气候温和,冬暖夏凉,适于人居。而村寨上方则是茂密的森林,有利于水源涵养,山泉、溪涧常年有水,人畜用水和梯田灌溉得到了保障。同时,山林中的动植物又可为人们提供肉食和蔬菜。在村子下方开垦梯田,既便于引水灌溉,满足水稻生长,又利于从村里运送粪便施于田间。这种森林——溪流——村寨——梯田“四度共构”的结构,创造了人与自然的高度融合,体现了生态景观合理、功能完备、价值多样、自我调节能力强的复合农业特征。
贵州从江侗乡“稻鱼鸭复合系统”
贵州省东南部层峦叠嶂的大山里,在清澈的都柳江畔,有一片侗族人的集中聚居区,称之为“侗乡”。每年谷雨前后,侗乡人劳作的身影就出现在层层的梯田里。当温室里培育的秧苗长到约3厘米的时候,他们会将苗移栽到稻田里,这个过程叫做寄秧。一个月之后再将秧苗分到其它的稻田里面栽培,秧苗插进了稻田,鱼苗也就跟着放了进去,等鱼苗长到两三寸,人们再放入雏鸭,于是形成了典型的传统生态农业——稻鱼鸭复合系统。
水稻和鱼鸭混养的方式,有效控制了病虫草害,增加了土壤肥力,还具有隐形水库的作用。在稻鱼鸭复合系统中,由于利用三者之间的相互作用,很好地控制了病虫草害的影响,因此农药、化肥的投入大大减少,从而减少了对环境的污染,也保护了生物多样性。
江西万年“稻作文化系统”
在江西省万年县裴梅镇荷桥村生产着一种质地独特的稻米,这种稻又叫“贡谷”或者“贡米”。相传南北朝时期,稻米就已是万年县的名特产之一。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曾传旨要“代代耕种,岁岁纳贡”,故此万年稻米得“贡谷”美名。千百年来,万年人总结出一套从良种培育更新、播种移栽、田间管理、收割贮存到精致加工等传统贡谷生产技术,代代相传,延续至今。
万年贡米与围绕贡米种植生产形成的贡米文化,以及万年现代水稻生产,共同形成了“野生稻——人工栽培野生稻——栽培稻——稻作文化”这一稻作演化历程,构成了万年稻作文化系统。
遗产保护 独特生产方式如何发展?
在市场利益的驱动和城市化进程中,传统的种植方式和农耕文化都遭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甚至一些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地,也难逃厄运。此外,现代农业技术的广泛运用,使传统的生产方式被改变,当地的生态系统遭受破坏。
如菲律宾伊富高梯田,既是世界文化遗产,也是第一批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试点之一,可是现代技术的应用及土地利用方式的转变,已经引起了梯田内部水文循环的中断和土壤质地的饱和度不一。另外,当地为了追求经济利益,引进了许多外来物种,梯田生态系统被破坏。
这样的问题,在中国也同样存在。在浙江省青田县的龙现村,农家乐和渔家乐是当地发展旅游业的主要方式。在成为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试点后,这里的游客络绎不绝。但是,一些问题也暴露出来。一些人投机取巧,一味增加田中的鱼量,打破了原来稻田的生态平衡。
“农业文化遗产是具有特殊重要性、珍稀性和脆弱易损性的不可再生资源,任何不适当的开发都极易造成资源和环境的破坏,导致生态系统退化。发展旅游业只是农业文化遗产的附属功能。”
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自然与文化遗产研究中心副主任闵庆文说。他解释,对于农业文化遗产的保护主要坚持动态保护原则。所谓的动态保护原则,就是寻求保护与发展的平衡点,让农民继续沿用传统的农业生产方式,并且能够从中获益,在保护生态系统服务功能的前提下,经济上有所发展,因为没有发展的保护是不可持续的。中国的世界农业文化遗产保护试点工作,内容之一就是推出“世界农业遗产地产品”品牌,“在产品上打上这样的标识,可能对当地农产品的价格提升、增加农民收入有帮助”。
闵庆文说,除了经济的发展,还得让农民的生产方式得到发展。因为农业文化遗产保护的是一种农业生产方式,没有生产劳作是不可能保护这些传统农业系统的。“我每次去试点考察,都会对当地的百姓说,参观旅游、吃饭游玩的人,看重的都是当地独特的农业生产方式和农业景观,绝对不能舍本逐末,放弃农业生产。”
民俗生活 民风民俗怎样传承?
土地,既是农民赖以生存的基础,也与当地民风民俗的发源紧密相连。
“与实体农业密切相关的精神层面的内容,也是农业文化遗产的组成部分,如传统知识、节庆日、民俗歌舞等。每项农业遗产都是一个完整系统,实体农业与民俗文化不可分割。不同的农业实体,孕育了不同的文化;不同的文化,又依赖其相应的农业实体。”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中文版专家委员会委员刘红婴说。
在龙现村,不仅稻鱼共生这种传统的生产方式被保存了下来,田鱼也成为了村民生活中的图腾。每逢新年时,村里人都会舞上一曲鱼灯舞。而编曲、编舞、扎灯……所有步骤都由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完成。姑娘出嫁时,嫁妆里肯定有两雌一雄的一组或者两组田鱼。这里的人们养鱼、吃鱼,也敬鱼。
哈尼人的民风民俗以梯田为核心,渗透出天人合一的梯田生态文化理念。梯田耕作是产生民俗文化的天然动力,长期的生产活动滋养出了只属于本地的文化,诸如相关的农业知识体系、记录历史的手段、表达愿望和情感的方式。红河哈尼族在长期的耕作过程中,产生了大量与稻作文化相关的礼仪、祭祀活动以及节庆活动。诸如梯田农事历法,三大农耕节日——祭寨神、六月年、十月年,以及《哈尼族四季生产调》、《哈尼哈巴》等古歌、哈尼乐作舞。
在万年县当地,农民往往借助气候预告农事,如当地流传有“懵里懵懂,嵌社浸种”、“清明前后,撒谷种豆”、“小暑小割,大暑大割”等。在长期的耕作中,还形成了不少歌谣和农事号子,这充分体现出一种地方特色极浓的稻作文化。目前当地还保留着“敬老有福,敬土有谷”、“开秧门”、“祭谷王”等农耕信仰,而这些信仰在维系农耕社会秩序,净化人们心灵,保护自然环境等方面都发挥了重要作用。
专家声音
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自然与文化遗产研究中心副主任 闵庆文
农业文化遗产保护的基本原则是保护遗产的“原真性”。和其他遗产相比,世界农业文化遗产最大的不同在于,它保护的是一种农民仍在使用并且赖以生存的耕作方式和生活方式。农民就是以“村民”的身份呈现给游客,而不是变成景区内的“演员”。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中文版专家委员会委员 刘红婴
农业文化遗产与其他遗产之间并不是非关联性的,农业文化遗产只要符合规定标准,就可能同时具有双重甚至多重身份。
例如菲律宾伊富高人的稻米梯田,既是世界遗产,又是全球重要农业遗产,当地的“哈德哈德圣歌吟诵”还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